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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电玩中年离异的女作家勒达在沙滩度假时遇到一对年轻的母女,在对这对母女的暗中观察中,勒达不断沉浮于自己为了自由而离弃家庭、离开女儿的过往人生片段。作为埃莱娜·费兰特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暗处的女儿》里塑造了一个带争议性的女性形象:勒达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她不畏权威,努力抗争生活强行赋予她的角色。但她同时也是一位母亲,摒弃母亲这一角色的同时,她能够独自承受外界非议和女儿们的失望,却时不时被内心的困惑和抛弃孩子的心理压力所质问。
在以“我”为主体的叙述中,我们所观察到的是勒达眼中的世界:海滩上来了咋咋呼呼、粗俗无礼的一家那不勒斯人,其中一位年轻漂亮的母亲尼娜和她的埃莱娜展现了一种密切交互的幸福感,这令已经与女儿彻底彼此独立的勒达心生嫉妒。在对尼娜和埃莱娜的关注中,勒达发现尼娜并不如想象的那般与女儿紧密相连,她身上隐隐压抑着勒达多年前曾有过的不甘、犹疑和痛苦,埃莱娜则近乎本能地感知到母亲的游离,对玩具娃娃的依恋远胜过对母亲的依恋。勒达无意中捡到埃莱娜遗忘在沙滩上的娃娃,本想归还给孩子,却一再推迟并观察这对母女的反应,她也将娃娃当作女儿一般悉心照料。在这种无法自控的不断窥视和情感错位中,勒达遭受了记忆的反噬,多年前离弃孩子却被母性折磨的情绪冲击轰然而至。希望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冲破自己生活桎梏的尼娜对勒达的复杂行径无法接受,做出了偏激的举动。
小说出版后,《纽约客》的书评中说,这是一本有关母性的矛盾,诚实到近乎残忍的小说。在全篇关于母女关系的阐述中,埃莱娜并未站在我们所惯常所见的女儿视角,而是立于母亲——既是某人的妈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和独立的女性的视角展开叙述。在小说所改编的同名电影中,这种视角,这番痛苦、矛盾与诚实也尽量保存了下来,在穿插叙事的剪辑中,勒达“不完整的母亲”这一形象被演绎得更为立体,扮演勒达的奥利维娅·科尔曼因此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费兰特曾表示,《暗处的女儿》是她发表的所有小说中最让她痛苦,也是和她联系最密切的一部作品。在这部小说之后创作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中,我们也看到了这种讲述的延续,并形成了更为完整、丰满的观念体系。究其根本,费兰特所关注的自始至终都是女人与周遭世界的关系:她首先是清醒的,但清醒并不意味着救赎,她不仅要处理自我意识的萌发和成长,也要面对性别与生理赋予的职能,并且协调两者之间巨大的矛盾,披荆斩棘,开凿未知的前路。从这一点来说,《暗处的女儿》似乎更应该被命名为“暗处的母亲”。
大概在半夜时,我回到公寓AS电玩。我们最后找到了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时间过得很快。吉诺告诉我,那位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女人是尼娜的母亲。我还了解到,那位神情凶恶的老头叫科拉多,不是尼娜的父亲,而是罗莎莉娅的丈夫。我们就像在讨论一部看过的电影,但还没搞清楚人物间的关系,有时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道别时,我觉得对那家人稍微了解了些。只是我对尼娜的丈夫知道得很少,几乎一无所知。吉诺说,他叫托尼,一般星期六来,星期一早上离开。我明白吉诺很讨厌他,不愿谈论他,我对那个男人也没什么好奇心。
吉诺很得体地等着我关上身后的大门,顺着昏暗的楼梯爬上四楼后才离开。他说那些人很坏,但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呢?我进了屋,打开灯,看到了仰躺在沙发上的娃娃,她手臂伸向天花板,腿张开着,脸朝着我。那些那不勒斯人为了找到娃娃,把沙滩翻了个底朝天,还有吉诺,一直用耙子在沙子里翻找。我在家里转悠,只听见厨房里的冰箱发出嗡嗡声,整个小镇也好像安静下来了。我看着浴室镜,发现自己眼睛很肿,脸也紧绷着。我换了件干净T恤,准备上床睡觉,尽管我毫无睡意。
我和吉诺度过了愉快的夜晚,但我感觉有些东西让我很不悦。我敞开阳台门,海上吹来凉爽的风,夜空中没有星星。我觉得吉诺喜欢尼娜,不需要细想就能明白。这件事没让我感动、觉得有趣,而是让我不悦,我的不快甚至波及尼娜,就好像她每天出现在沙滩上,吸引了吉诺,也夺走了我什么东西。
我把娃娃拿开,自己躺在沙发上。我像往常一样想,如果吉诺认识了比安卡和玛尔塔,他会更喜欢谁。从女儿进入青春期起,我就特别喜欢把她们同大家公认的漂亮女孩相比,可能是她们的同龄人、密友、女同学。我暗地里觉得AS电玩,这些女孩是她们的竞争对手,就好像她们漂亮、大方、聪明、充满魅力、闪闪发光,夺走了属于我女儿的某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夺走了我的某些东西。我克制自己,用慈爱的语气说话,但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她们都不如我女儿漂亮,就算她们很漂亮,也是徒有其表,令人讨厌。我会列举出她们任性、愚蠢的地方,还有她们正在发育的身体的缺陷。有几次,我看到比安卡和玛尔塔不开心,因为她们觉得自己黯淡无光,我忍不住无情地指责起她们那些特别外向、会撒娇、讨人喜欢的朋友。
玛尔塔大约十四岁时有个名叫弗洛琳达的女同学。尽管她和玛尔塔同龄,但有些早熟,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非常漂亮。在我眼中,她的一言一颦都让我女儿黯淡无光,一想到她俩一起去上学、聚会、度假,就让我很痛苦。我确信,只要玛尔塔和她在一起,就会一直被生活遗忘。
但玛尔塔非常珍视她和弗洛琳达的友谊,她深受那女孩的吸引。我觉得将她俩分开很艰难,也有风险。有段时间,因为那种昭然的羞辱,我试着安慰玛尔塔,总是说得泛泛,从没提过弗洛琳达的名字。我不断地告诉她:“玛尔塔,你多漂亮、多可爱呀,眼神伶俐,长得很像你外婆,她很美。”但这些话没用,她觉得自己不仅比不上朋友,也不如姐姐,没有任何女孩有魅力,听了我的话,她更沮丧了。她说,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是她母亲。有几次,她嘀咕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了,妈妈,你看不到我是什么样的,别管我了,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
那时我因为情绪紧张一直胃疼,很内疚。我觉得,两个女儿所有的痛苦,都是由于我不够爱她们造成的,这得到了证实。因此我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对她说:“你真的长得很像外婆。”我用自己举例说:“我和你一样大时,也觉得自己很丑。我心想,我母亲很漂亮,但我很丑。”玛尔塔表现得更不耐烦了,她想让我明白,我应该马上闭嘴。
事情就是这样,我在安慰玛尔塔时,自己却更沮丧了。我心想,不知道美貌是怎么继承的呢?我记得很清楚,我在玛尔塔这个年纪时,深信母亲生我时一定是通过一个厌恶的动作把我推开,就像推开眼前的盘子。我怀疑她在怀上我时,就已经开始逃避我了,尽管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大家都说我和她很像。我们是有相似之处,但我觉得还是母亲更好看,就算有男人喜欢我,我发现内心也无法获得安宁。我母亲释放着一种很有感染力的热度,而我觉得自己冷冰冰的,好像血管是金属的。我想像她一样,不光是镜中或照片上的静态模样,而是像她那样,无论在街道上、商店里,还是在地铁、缆车上,在外人的眼里,都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场,但没任何复制工具,能捕捉到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肚子里的孩子,也无法准确复制这一点。
但弗洛琳达拥有这种气质。一天下午,她和玛尔塔从学校回来,外面下着雨。我看到她俩脚上穿着笨重的鞋子,走过走廊和客厅,弄得地板上都是泥点和水渍,她们却不在意。她们俩去厨房拿了饼干,开玩笑争抢着吃,她们吃着饼干,弄得家里到处都是饼干屑。那个光艳照人的少女那么自在,让我内心升起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我对她说:“弗洛琳达,你在自己家也会这样吗?亲爱的,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现在得给我打扫,弄干净整个屋子后才能离开。”弗洛琳达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拿来了扫帚、水桶和抹布。我的表情肯定很可怕,她小声嘟哝说:“玛尔塔也有责任。”玛尔塔也说:“是呀,妈妈。”但我肯定说了很严厉的话,态度坚决,不容争辩,她俩立刻闭嘴了。弗洛琳达吓坏了,仔细清理起地板来。
我女儿在一旁看着,之后几天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和我说话。玛尔塔和比安卡不同,性格很软弱,只要语气一变,她很快就会屈服,只会逃避,不知道反抗。弗洛琳达慢慢淡出了她的生活,我时不时会问玛尔塔,她朋友怎么样了,她会随便嘟哝几句,或者耸耸肩。
但我还是很焦虑,两个女儿不注意时,我会观察着她们,内心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情感。有时候觉得她们可爱,有时让人讨厌。有时我觉得比安卡令人讨厌,这让我很难受,后来我发现她很受欢迎。比安卡有许多朋友,男女都有,我觉得只有我——她母亲觉得她讨厌,对此我很内疚。我不喜欢她轻蔑地笑,不喜欢她争强好胜,总是想得到更多,比如说在吃饭时,她会比其他人占更多吃的,不是为了吃下去,而是为了确保不错过任何东西,不被忽视或愚弄。我不喜欢她明知犯了错却很固执,沉默不语,不肯认错。
我丈夫说:“你也是这样。”或许他说得对,比安卡让我讨厌的地方,只是侧面反映出我讨厌自己的地方。或许并不是这样,事情没这么简单,一切都很混乱,并且当我在两个女儿身上发现了属于我的品质时,总会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觉得她们不会好好利用这些品质,这是我身上最好的部分,遗传到她们身上却变得别扭,变成了滑稽模仿,这让我很生气,觉得羞耻。
其实仔细想想,我很爱两个女儿身上那些陌生的部分。我感觉,我更喜欢她们身上来自父亲的特征,虽然我们的婚姻很激烈地结束了。或许那些特征来自我们的祖先,但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又或许那是身体结合后偶然造出的东西。总之,我越靠近她们,越觉得她们的身体和我无关,我不用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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